暮琴冬梅

怎麼做才能讓人生變得有趣些。

【大雨將至】敦椴

食用BGM:徐佳瑩〈大雨將至〉

*敦第一人稱視角

*校園敦椴

*微カラトド

許久未更,但是不是更連載對不起。

很久之前看了一位太太的條漫,委員長敦和壞學生椴太戳我心,一直想用這個題材寫,但沒什麼想法。直到朋友提議說一起聽同一首歌寫篇文,聽著聽著,就這麼寫出來了。

在這裡謝謝我親愛的紫染。能生出這篇文太開心了。

想體會聽同一首歌寫出不同的東西來,請移步 @紫染 只是可惜我們沒有共同cp




01

我無法抑制目光與思考總是跟隨著你,無論是那年的你亦或此刻的你,都那麼令我留戀。

曾經,你如此讓我憐惜,如今,你於我心中挖鑿了永遠填不上的坑洞,徒留闇黑,你可曾想過翻過它的另一面是無止盡的空白。

 

也許,我不該與你相遇。

那段即便僅是偶爾浮上心頭的過往甜美得過於不真實,幸福地教人不忍回味,全身如同浸泡過濃郁的小蒼蘭花香泡沫,沉醉不已。

也許,我只是太傻了。

到如今只剩我仍緬懷著回不了的過去,還妄想著你的眼能夠有那麼一瞬間停駐於我身,無奈曾被我緩緩輕撫、總在微笑的你的雙眸固執地朝向前方,向著你想像中美好的未來。

 

也許,我只想告訴你,我從未怪罪你。

 

 

02

高中的青春年華,你是個令人頭疼的人物。

全校皆知的赫赫響名的六胞胎,人們都說你們大部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也不例外。

 

相似度極高的同卵六胞胎,我卻唯獨認得出你。

我們本生活於完全不同的世界,兩人身上散發的顏色基調幾乎是相斥的色彩,如同有了光明就不再有黑暗,他們不會同時共存,但命運般地,有了光也有了影子。我們的關係大概就是處於這種無論是永不交會或是形影不離都不違和的奇妙狀態。

 

對於成天打架鬧事的傢伙,我一向感到不屑。

我無法理解從拳打腳踢的過程中人究竟能得到什麼,而事實也向我證明我的論點沒錯。做那種事的後果就是受傷、被訓斥、寫悔過書、被貼標籤,沒一件好事。

但身為年級委員長,我少不了接觸最為嗤之以鼻的一環,在打群架的學生送交老師前,我需要一個個問話質詢。由於這個工作累人又容易使我疲勞,有時我會將工作移交給委員會的其他成員。

 

松野家的兩位長男就曾被壓制坐在矮一截的椅子上,頭低低的被我盤問。

那時我就知道了,松野兄弟其實沒有傳聞中那麼無法無天。這感覺毫無來由,說不定只是因為他們沒像其他被押來的人一樣試圖遷怒於我,朝我毆打過來。即使如此,我還是盡量不與他們有接觸。

而在那之後不久,你來到了我面前,因為過於失控,被綁著跪在教室中央。

 

那時第一想法只是,又是松野家的。

而當你抬起頭我不禁納悶,這雙眼為何流露著它們不該有的冷酷的敵意。你只是不以為然地瞪我,不加掩飾,如同我對待其他被帶來這空間的人。

「為什麼和別校的人打起來?」我開口。

見你不回答,我繼續問,「是對方還是你起的頭?」

「……」

「你知道對方有人被你打到進醫院嗎?」

教室內只有呼吸聲持續著。

「就他一個人嗎?沒有同夥?」我轉而問押你來的那些人。

「是的,沒有其他同夥。」

「看你傷勢挺嚴重,為何獨自一人去?」我又轉回來問。

 

你沒有回應,始終如一瞪視我。

就這麼互視十分鐘,我放棄,站起身準備交給其他同僚繼續處理時,就聽見你聲音細若游絲。

「委員長沒體會過保護圈外的世界吧?」是不粗聲粗氣的少年音,音色本身應不低沉,但此刻你放低聲音,半嘲弄似地勾起嘴角。

「你是什麼意思?」我瞇起眼,手插口袋反問。

「世界沒有你想像的單純,很多事情都在神不知鬼不覺中發生,不得不去面對。」你笑了,瀏海遮住你的眼睛,像是鄙視我的見識少、責備我這種活在安圈地帶的人。

「……」我沒有說話。

通常當我受不了這種氛圍時,大步離去是經常會有的選擇。但此時我的雙腳莫名地動不起來。

不過當你再次抬頭看向我時,我想我知道為什麼。

你雖用盡全身力氣告訴周遭的人別靠近你,但那紅透的眼眶卻無法說謊,因為它們分明還流淌著純粹清澈的感情。

 

這很可笑。

在那之前我從來不瞭解你的一分一毫,不如說,我與你不過陌生人,僅僅止於耳聞的階段,而此刻我的內心卻自顧自地為你的各種反應註解,儘管看透人心從來都不是我的拿手項目。

我前去跪下鬆綁桎梏你雙手的繩子,並感受你有些訝異的視線。

「這是做什麼?」

「你的名字。」

「我以為我在學校早已出名了。」你甩了甩印上赤紅痕跡的雙手。

「抱歉,對於記名字不太在行。」我一手將你拉起身,你果然如外表上看起來一樣輕如毛羽,絲毫不費我力氣。

「松野,」你停頓,看了看我正在等待的表情,「椴松。」

03

的確,這個世界並不會因為你拚命走在正軌上而按照你期望的劇本發展。

我總是做好自己的本分,每分每秒都為我理所應當的成功人生做準備,受著所有人的愛戴與盛讚,一路順順利利地走來。

 

那天傍晚,我提早結束委員會的工作獨自回家,卻在半路上被他校的混混纏上。我原本相信這種事情只要誠心溝通就能夠解決的,奈何惡人動手不動口,正要開口時就被忽然飛來的拳頭揍得眼冒金星。臉頰火辣辣的,耳朵也只能聽見嗡嗡作響,那幾人還在咆哮些什麼但我壓根接收不到,好像他們講的是外國語言一樣。

一個人上前把我拎起來,口水狠狠噴在我臉上。我只想說老兄,你剛才那拳讓我現在什麼都聽不清楚啊,剛才要跟你講道理你不講,現在才口沫橫飛。

他見我一臉狀況外又不回答,索性將我用力撞上牆。背部受到重擊,我沿著牆緩慢滑坐地面。應該要閃避攻擊,但我痛得絲毫沒有一點力氣。那時第一次覺得如果我也會揮個幾拳就好了。身上又被揍了幾拳,身體一下倒向這一下倒向那,接著他們突然沒了動靜。

 

我吃痛呻吟,勉強睜開眼,模糊中看見一個嬌小的身影飛舞著。

不知道你為何出現在這裡,為何要幫我。

我疑惑看著你乾淨俐落解決完後走向我。

 

你的身影還沒清晰,聲音就先在我耳邊響起。

「起得來嗎?」才剛幹完架,究竟怎麼做到聲音依舊如此冷靜。

我努力撐起身子坐在牆緣,本想說我沒事卻不小心碰著傷口,「嘶……好痛…」

你似乎嘆了口氣,蹲坐在我旁邊,將手撫上我後背與四肢。

我還沒反應過來,先是因你的觸碰而感到一陣酥麻,接著又因骨頭的疼痛哀嚎起來。

「運氣差的話可能是粉碎性骨折,最好到醫院掛診。」你快速鑑定完說道。

「粉碎?真是的搞什麼啊……」我不自覺無力地笑起來,卻也不知為何而笑。

「你是不是腦袋也被打壞了?」你站起卻沒有順便扶我一把,我只好艱難地靠著牆吃力站起來。

「說不定吧。」我扭了扭頭,「你不幫我一把嗎?」

「你還可以自己走吧?」你逕自走在我面前,頭也不回。

「哈哈……你真不可愛啊。」

你在巷口停下腳步,然後沒有動作。

「怎麼了?良心發現要扶我一把嗎?」我半開玩笑道。該死,總覺得肩膀好像脫臼了。

「委員長不是最痛恨我們這種打打殺殺的不良嗎?為何認為我會幫你?」你輕笑。

「你剛才不是才救了我?」我來到你身旁定睛才發覺你渾身是血,突然湧上的擔憂讓我將自己的痛楚暫時拋到一邊,「你還好嗎?沒事吧?」

「我沒有救你,那只是順便。我找那些傢伙有事罷了。」

「不管怎樣,你跟我一起去醫院──」

你躲開我伸過去的手,「別把我跟你相提並論,這一點小事用不著大驚小怪。」

說著說著你又邁開腳步,「委員長自己以後長點眼,別說我沒提醒你。」

我就這麼木然地呆站目送你遠去,直到逐漸接近的警示聲來到我身邊,被抬上救護車時,我仍然沒有任何實感,對於周遭的感官似乎降至最低,而你的身影卻在腦中抹也抹不去。

 

 

04

在醫院躺了兩晚,親朋好友紛紛來到我床前探望。第三天,向主治醫師道謝後,家人開車來載我回家,途中經過隔街道路旁的那盆花。

會注意到她沒特別原因,僅僅由於它總是開得特別大別鮮豔,些微搖擺著姿態希望吸引人們的目光,因而每天上學放學我都會看她兩眼,就算只是微薄的溫暖也期望能傳遞,彷彿我這麼做她即能夠更有自信昂首抬頭,告訴她放心我還在這兒呢。但此刻她奄奄一息,前些天的繽紛光彩消失無蹤,花瓣黯淡垂首。

我愣神,心中似乎有某個想法即將破土而出。

爬上熟悉的床鋪,調整好正在恢復的骨頭不會疼痛的姿勢,靜靜思考。躺著躺著,意識卻逐漸遠去,無法集中精神探索這幾天繚繞心頭的異樣感受。見到了花的枯萎也腦補這或許有特殊意涵的我也是瘋了,花開花落本是自然法則,何必像中二病一樣妄想,細思至此,我恐怕早已不正常了。

 

 

我拄著拐杖回到學校發現大家都在議論紛紛。知道我被打殘之事的人見到我大多簡短問候一句或僅點個頭表示,而那些不知道的見我這副模樣走進校園各個訝異萬分。

 

「大家是怎麼回事?」我沒有先到教室而是先找了委員會的朋友問。

「就…大家覺得……委員長竟然也被揍了,下一個輪到自己好像也不是什麼怪事……」他支吾其詞,視線游移不定。

「實話。」

「敦,真的就是這樣──」

我雙眼緊盯著他。

他拗不過我,低聲嘆氣後把嘴湊到我耳邊,「好像是你跟松野家有什麼關係的事傳開了。」

 

我開始打聽松野家的事情。

兩位兄長經常鬧事,也算是我的常客。三男做事嚴謹,還當了班上的風紀。四男性格陰沉,有時會蹺學或與長兄廝混。五男精力旺盛,參加棒球部,不過經常違背本意破壞東西,聽說再惹一次禍就得停止部活。六男聽說從前只是一個安靜不起眼的普通學生,卻不知何時起也學起哥哥來了,不過你特立獨行,少與兄弟同行。

 

對於想見你的心情我感到迷惑,卻也忠實於自己的身體前去找你。

到了你的班上但你不在。

 

如何才能見到你呢?我對你其實一無所知,茫茫大海完全無頭緒。

 

我坐在天台上,吹著黏膩的風,過了不久便下起了濛濛細雨。

絲絲雨點輕拍臉上,雖然空氣稍嫌混濁凝重,但感覺不壞,任雨洗刷我煩燥的心。

 

「嘖,委員長竟然也會來這種地方裝憂愁啊。」

聽到你的聲音,我驚喜回過頭,發現你手插口袋緩緩走來。

「你怎麼會來這?」我壓抑心中的雀躍問道。

「這是我要問的。」你在離我些許距離的地方坐下,瞄了我一眼就撇開視線,「你快走吧。」

「你平常都做些什麼?」

「哈?」

似乎沒料想到話題的發展,你愣了會兒才又開口,「這你不是都知道嗎委員長。」

「就是不曉得才問的。」

「哪能幹什麼,就比一般學生多幹了架而已。」你蠻不在乎地說。

「……你的傷還好嗎?」看你不想多說,我只好先轉移話題。

「我才想問你呢。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我難道還怕那幾個小囉喽?」你搖了搖頭輕笑,好像我剛說了個可笑至極的笑話。

「我不擔心你怕那些小囉喽,」我認真看著他,語氣誠懇,「我擔心的是你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

你轉過頭來對上我的視線,不發一語。

「怎麼,被我說中了?」見他不發言我又補了一句。

「委員長是不是有點愛管閒事?」你看起來些微動了怒,聲音也變得不自然,「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以後都不要再相互往來了好嗎?」

「你說什──」

「趁這個機會跟你說清楚,第一,這裡是我的地盤,沒事不要隨便給我上來;第二,以後見到我就裝不認識,這是為你好。」你撇過頭不再看我,自顧自說著規則,一點也不管我的茫然。

「我不懂。」

「已經這麼言簡意賅還不懂,我看你那天腦子真的被打殘了吧?」

「我找你困擾你了?如果是,那我道歉,不過你得告訴我有說服力的理由。」

「為什麼我非要給你個理由?我說了這是為你好。」你大概覺得我很不講理吧,口氣中的不耐暴露無遺。

「……松野你果然是個好人吶。」我不禁笑了,看著你的濕髮垂散額前,睫羽帶著晶瑩,身上的白色繃帶滲濕透著殷紅。

「你在說什麼?」你不可置信瞪著我,「在這種情況下究竟如何得到這結論的?」

「你不希望我被攪和進你的生活吧?表面上毫不關心實際上都有在為對方著想。」我挨近你身邊,再次近距離望進你的眼,「醫院那次是,現在是,這幾天都是。」我微微晃動我那裹著石膏的腿。

「你胡說些什麼?像我這樣成天惹事生非的人,巴不得委員會的人不要出現!你們真夠煩人的,明明不懂我,卻還老是站在至高點俯視,強迫我接受你們那套理論,好像只要按部就班,世界就會正常運轉。你們他媽都以為我笨?有人想過我的感受嗎?」第一次見你情緒滾滾流動,臉上表情帶著惱怒亦或憋屈我也說不清,傾瀉而出的情感更讓我些微吃驚,這是你頭一次說了那麼長一串話。

 

我聽得出來這話中有話。如果你對委員會的人抱有深仇大恨,怎麼可能此刻與我相安無事坐在天台上說話。

因為不清楚你究竟經歷了什麼,我無法回應你,於是選擇以行動表達,抱住了你因雨水沾濕更顯脆弱不堪的身子。

「謝謝你,」我感覺到你想掙開,於是我施加了力道,「但是我的傷不要緊,而你的傷卻連主人都沒有細心照看。」

單看這前後對話顯然雞同鴨講,不過我想你大概了解我想傳遞的話語吧。

從與你相貼的胸膛。

 

 

05

你反覆浮現於我腦海中,身影那麼清晰。

反芻你的話語,想要理清脈絡。

 

那天你推開我後吼著讓我滾出去,這次,我猜測的精準度興許提高了。

能感覺到你刻意避開我,視線卻停留我身。

轉過頭尋找你,你的身影卻淹沒人群中。

你守著單方提出的諾言,不再與我接觸,就算又被送來審問的教室,你也無視我,當我不存在。一定得在我離開教室後,你才肯開口。

 

如此一來,一切都會好轉嗎?所有的事情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嗎?

可為何我只感到心頭攥緊糾成一團,心頭總有一片烏雲飄於其上。

過不了多久,我便理解到事態並無好轉跡象。校園內只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傳的最快,很快地,我翹課的事便傳遍學校。

真是無趣,平時只覺得這些平庸之輩成天知道說他人的閒言閒語,是吃飽沒事幹,而此刻更是替這種行為感到無可救藥,也不知哪天可能就輪到他自己了都不曉得。

最令我難以容忍的是,他們似乎都將我的反常怪罪到你身上。

 

是我被松野連累了。

是松野不安好心。

是松野威脅利誘。

 

不對不對不對!錯的是他們。不要一張嘴就含血噴人。

 

想見你。

我害怕你會因為這些無聊的流言而認為你的話語被證實了。

不是的,松野。

不能見你才不是對我好,為何你就是無法理解呢?

 

一天,在學校舊校舍的隱蔽處偶然遇到你正與誰爭執著,以為你又惹上什麼麻煩,剛想大聲吆喝一聲時,才發現原來是你的哥哥。我忍著奔向你的衝動,悄悄後挪至走道廊柱後。

我不是故意躲起來偷聽你們的對話,但我實在渴望更加了解你,而不僅止於現在的關係。

 

「……我很好不需要你來操心!我會管好自己,拜託你別再干涉我了!」你語氣飽含慍怒,連空氣也震顫著承受你宣洩而出的情感。

「椴松,別這樣,你知道我和小松都很擔心──」

「擔心?我怎麼完全看不出來?平時你不是只追在小松哥哥身後嗎?」你語帶輕蔑,嘲諷般地對著親生哥哥說。

「求你了,聽哥哥的話,專心於課業上的事吧,別硬闖進不適合你的世界……」他幾乎已是央求。

「這句話你為何不對自己或小松哥哥說呢?一昧地要我扮演你們所期望的,也不想想當初是誰讓我變成這個樣子!」你激動地滿臉通紅,將所有罪責都推到對方身上,似乎只有這麼做自己的心情才能好些。

「椴松,抱歉,作為你的哥哥我真的反省過很多次,為何當初沒有注意到你的不安與擔憂,如果我好好與你談談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已經回不到過去了空松哥哥,說什麼都改變不了任何事物了。」

「所以我現在要補償你啊。」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輕聲說道,「以後不要再無視兄弟了好嗎,大家都是難能可貴的家人哪。」

你沒有回話,只是掉頭離去。

我趕緊躲進草叢,摀住嘴不敢動作,腦袋努力運轉著要釐清目前為止得到的資訊。

我一直以來的困惑似乎有了解答。

 

想著去找你,但就算在校園內巧遇你也只是拚命避開我,不給我一絲與你談話的機會。拆了石膏後,我兩天三頭到天台去,卻亦不見你的蹤影。也許你也猜到了我不會遵守承諾。

於是最後我抱著渺茫的希望,再次前往你的班級,說不准你會出現在最不可能的地方。而我幸運地第一次見著你坐在教室的位子上,你坐在漫畫主人公的標準位置,教室最後一排靠窗,心不在焉地眺望窗外。

天空已是陰沉膠著的灰色,厚厚的一層覆上大地,塵土彷彿也凝滯了,空氣黏膩潮濕,再過不了多久恐怕就是一陣暴風驟雨,而你那迷離的神情多半又是在想一些複雜的心事。

 

一些人看見我出現,紛紛交頭接耳,沒有一點掩飾。周圍的人們各個探頭探腦,露出看好戲的表情。雖然不想如他們的意,但眼前的人兒比什麼都重要。

 

你見我走來反射性撇開頭,不打算理會我。

「松野,能跟我說幾句嗎?」我低聲道。

「我與你之間有何好說?」

「眼看你有困難,我不能袖手旁觀。」我正色嚴詞,期望他能夠感受到我的真誠。

「你哪裡看到我有困難?別說的一副你很瞭解我似的。」你繼續望著窗外,風低嘯著,將你的額髮吹的飄忽。

「我的確不瞭解你,但這並不阻礙我站在這裡。」

「委員長有任何必須幫我的理由嗎?」你忍不住轉過頭來提高音量,在近距離下我更清楚地瞧見你的神色,你的眼瞳與我們初見那天如出一轍,鮮明的紅讓我驚地一愣,「我說過了吧?我們是八竿子打不著毫無關係的兩人!不要干涉對方的生活,對你我來說絕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視線掃過你身上不減反增的傷口。

 

「松野,我想幫助你。」

 

在你呆然遲疑之時,鐘聲正好響起,不顧他人詫異的目光與議論紛紛,我將你拉出教室外。

「你這是要去哪?放開我!」你胡亂甩著被抓住的手,並想用另一手掰開我的手掌,但我死命緊握住。

「找個不會被打擾的地方。」我繼續硬拉著你向前走。

「你最好趕快放開我,你也知道我的身手怎樣。」

「好不容易見到你,如果輕易放開你,我不會原諒自己的。」說什麼都不會放開。

「說什麼原諒自己,你難道就不怕我不原諒你!」這時天空閃現一道白光,你停下被我拖著走的腳步,我便也停下,反正走到這裡正好,距離體育館一段長度的外邊。

我看著你吼著,「為什麼一直執意闖入我的生活?我做了什麼或發生了什麼都不需要你來過問!裝高尚?別裝了我都明白,你這種伎倆可真是低級!你們一個個都來擾亂我,知不知道我心煩的受不了就要撐不下去了! 你以為你是我的誰?三番兩次糾纏我很有意思?」

 

我只是靜靜地聽,聽著你的咆哮,聽著雷聲的悶響。

第一滴雨珠降了下來,打在我鼻尖。

「你聽明白了沒? 別再煩我,我叫你放開啊!」你掙扎要擺脫我的鉗制,但毫無效果。

 

天空在哭泣,雨水落上你臉頰,彷彿你也落下了淚。

 

「……難道以朋友的身分不足夠可以關心你?」我不在意雨勢漸大,啟唇輕聲道。

「你說什麼笑話,我沒有朋友這種東西……!」

你話語剛落,我手上施力將你拉向我,傾身吻上你柔軟濕潤的雙唇。

 

然而這個吻只持續了兩秒,就被你硬生生推開。

「你幹什麼?你知道你剛才做了什麼?!」你瞪圓了雙眼,不可理喻地看著我,不過我慶幸你的第一反應不是要逃離我。

「不知道。」我頓了頓,「那麼你又知道你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麼?無時無刻都逃避著不勇於面對,這樣的你有資格對我大吼大叫嗎?」

「我一直都是單槍匹馬認真面對每一件事,全部都是我自己親自解決的,我哪裡逃避了!」

「你若真的已經解決了問題的根源,你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嗎?」我抓住你的雙肩,看著你眼眶中打轉兒的淚水,「松野,能告訴我你究竟怎麼了?」

 

冰冷的溫度從你止不住顫抖的肩膀傳來,我這才突然想起我們還站在雨中,眼看短時間內雨不會停歇,我又拉起你的手,往保健室走去,而你毫無抵抗,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後。

我和保健室老師點了個頭,她沒多問便拿了兩套運動服給我。從頭到尾我們都默不作聲,整個空間寂靜得彷彿世界已經停止轉動。

然後在身體些微回溫後,你裹著床單說起了過往。

 

 

06

……那天,我們六人圍坐一圈,小松哥哥將六件連帽衣丟在中央,說我們必須有所區別,就這麼擅自給大家定了各自的顏色。投票後幾乎每個人都贊成,於是通過了這項決定。從此後,兄弟們各自有了自己的個性,拋棄了年幼時的相似,每個人積極尋找著能代表自己的特色。

 

我最初也覺得這樣很好,因為每天看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竟然還有五個,早就快煩死了。

但是,隨著時光流逝,兄弟中只有我仍茫然拿著那件粉色衣服留在原地,無論如何都追尋不到自己的立足點。

從小我習慣了撒嬌,哥哥們雖然有時不想總順著我的意,最後還是會無可奈何地笑著說真拿你沒辦法。可是,身為末子而被寵愛、被關懷的日子,就那麼輕易地消失無蹤了。

 

等我意識過來,才發現哥哥們已經走向遙遠的一方,那幅光景竟然是那樣陌生。

我終於看見了空松哥哥。

走在我面前的空松哥哥。

追隨在小松哥哥身後的空松哥哥。

 

他從小總是呵護著我。

是在我喊疼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在我身旁的人,在我發慌的時候逗我笑的人,在我難過的時候輕拍著我後背安慰我的人,在我得意的時候露出自豪表情的人,在我失落的時候溫暖環抱住我的人……

還有,

在我想他的時候,總是微笑著的那個人。

 

我生活中的每一刻都有他的身影,然而那時,我是如此徬徨不安,他卻不在。

 

我想不透為何他們會走到一起。

原先是想要當面問他個明白,但後來卻賭氣似地選擇先行遠離他們、遠離丟下我獨自前行的哥哥們。

 

自己一人也能過得很自在。我如此說服自己。

 

不料就算自己不主動招惹,無法改變的命運依舊找上了自己。

連自己為何會被圍毆痛打一頓都不知道,只聽見那群人嘴中嚷嚷著”松野家的么子”、”報一箭之仇”的字眼,我就暈眩過去。

 

我在保健室床上醒來,模糊中空松哥哥低著頭,嘴裡重複著”對不起”的話語。我稍微挪動頭部,看見小松哥哥站在床邊,滿臉複雜情緒糾結。

憤怒、愧疚、哀傷。

我目光移回空松哥哥,他的淚水滑過臉龐,再滴上雙膝。

我閉上眼。

 

啊啊,為何我已經脫離他們了卻還是會牽連到一塊兒呢?

 

為何空松哥哥的一舉一動還是會牽動心弦呢?

 

 

明明讓我變成這樣的就是他呀。

 

………

……

可笑嗎?你停下來問我。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曉得你其實在問自己。

 

你緩了緩情緒並深吸口氣準備繼續說下去時,這個故事卻無法聽到最後了。

此時有個穿著校服的男生全身溼透,衝進保健室,在我瞠目結舌時,他接下來說的話讓你有了立即反應。

穿著單薄的運動服,你再次暴露在大雨中,只是,這時你的眼裡不是我,而是他。

 

在雨中追上你,抓住你的手腕,就在前不久留有我手心溫度的位置。我打算阻止,你卻用溢滿感情的眼睛瞪視,並掙開我的手。

 

又一次全身溼透,但這次我麻木毫無知覺。而我也沒有想到,在這之後我有多麼後悔當時沒有追上你的腳步。

 

 

07

再次見到你時,便是見證你們故事的結局。

這個結局並不是結束,而是新番目的始章。

 

當初你遭遇了意外後,變的更加沉默寡言,也是以那次事件為契機,你開始模仿起兄長們,也許是想證明自己沒問題的,一個人也能好好的。

而這次,你的哥哥們為了替你報仇,不怕死地去向對方挑戰,原先本是佔了上風,但對方哪會任憑自己被打,於是私下又打發了一群逞兇鬥狠的傢伙來,情況變得不樂觀,在戰況激烈時,你突然的出現,讓他著急了。

他著急地奔向你。

他害怕歷史再次重演,而他早已下定決心,不想眼睜睜看著你背對自己離去。即便當初先行離開的是他。

 

這未免太自私了。

你哭著坐在病床邊,雙手緊握著他的,一邊不斷呼喚著他的名字。

快回來呀。

快睜開眼睛啊。

不是說過沒關係了嗎,為什麼又一次為了我打成這樣。

笨蛋哥哥。

你是不理解還是不記得了呢。

我從未埋怨過你哪。

 

 

我在病房外注視著這樣的你們。

松野小松傷勢較輕,不過雖說傷勢較不嚴重,那也僅是對比下的說法,他現在的情況大概與我當初差不多吧。或者再輕些。

來至此之前,我看到他嘶聲吼叫著要見弟弟,想要立馬飛奔到那人身邊,呼喊響徹整個醫院大廳,情緒混亂的他與醫護人員拉扯著,最後被打了鎮定劑。在他閉上昏沉的雙眼前,我們視線交會再錯開。

即使只是一瞬間,我仍看清充滿他眼中的懊悔與自責。

松野小松掛念的那人躺在病房裡一動不動。

 

松野空松,被高速行駛的轎車撞上。

一時半會能否醒來仍是未知數。

 

 

接下來兩個星期,你的缺曠課再次締造新紀錄。

我偶爾下課也會前去醫院探望,但沒有一次鼓起勇氣走進房門,只是在門外傾聽。

那是我從未參與過的故事。

在那裡,沒有任何一絲縫隙得以跨足。

 

之後某一天,你臉上少見的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你哥哥醒來了。

更之後的某一天,你步如輕風,嘗試壓抑喜形於色。

我知道你們和好如初,關係更進一步了。

更更之後的某一天,你終於察覺我的注目。

 

「哟,委員長。」

那是輕描淡寫的招呼。

 

我們兩人保持著表面上的和平,維繫那平淡普通的關係。我甚至不清楚我是否算作你的朋友。

雖然無人明說,但彼此心知肚明,十分有默契地站在同一條平衡木上,以不敢輕易動搖的心情支撐著,我們才得以共存於同一空間。那些荒謬的過去都已被封塵,就如同當初你躲避著我一樣,我們現在也躲避著那些回憶起來讓人心跳的日子。

 

直至畢業的那天。

 

 

08

之後的五六年再沒有你的音訊。

期間我交了幾任女友,最後都無疾而終,而我也沒花太多時間調整情緒,如同船過水無痕,那些與她們的回憶在分手的那刻便煙消雲散,一切都是那麼清清淡淡,不過我不去細思緣由,因為答案顯而易見。

 

再次見到你是那天我談完公事後,偷得片刻休憩跑進知名飲品店,正猶豫著今天該喝氣泡飲料還是黑咖啡時,我詫異地見你站在櫃台內翹著可愛的小嘴,對每個客人予以燦爛笑容,全身上下散發的氣息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不過從我能夠在多年後一眼認出你這點我曉得,你肯定還是你。

 

你也認出我了,但沒有戳破,用著對待其他客人的態度對待我,相同的敬語相同的笑容。我艱澀地開口,望著你的眼,想找回當初的熟悉,可是你的眼神飄忽,從我身上移到點餐機,移到琳瑯滿目的菜單,移到遙遠的一方。

坐在位子上發愣,腦袋有些混沌,甚至不記得我剛才究竟點的氣泡飲料亦是黑咖啡,或者兩者皆非。

毫無味道的液體滑過喉間,冰冷寒意擴散,我得知了一個不難接受的事實。

 

那場大雨中,記得你,卻忘了我。

 

留戀當初的從來是我,你成為了你想成為的大人,我只能站在遠處祝福。

回想起那盆紅花,在最嬌豔的時刻必定走向衰敗,經歷那最耀眼的一刻後就應該有所覺悟,一生中不可能永遠都是完美的,我們尋尋覓覓不肯放手的燦爛輝煌終有一天會消散無蹤,所以不要被世俗的印象所桎梏。

就像大雨過後出現的彩虹,在霧雨中或許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但雨停霧歇後,美麗的景象會逐漸浮現清晰,在最為落魄消沉時,要相信不會再陷入更糟糕的境地了。

 

只是,在大雨將至之前,天空的那抹色彩永遠不會浮出,僅能隱沒在黯淡的光景中,沉淪再沉淪。

於是我也邁出當年駐足雨中的腳步,沒有遲疑。

就讓我的故事的結局姑且至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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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看到這裡的各位。

不知我寫的有沒有邏輯,可以理解吧…?

我爛尾了,原諒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收尾(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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