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琴冬梅

啊啊……我真的受夠了!我感到自己像個傻子被耍著玩。

話說回來，連我都記得有他這個糟糕的哥哥，他應該也認得出我和他是有血緣關係的吧?應該說以我們倆的相似度，若沒有這種想法那簡直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蛋。

幸好打工的排班是不固定的，每星期都會依照各個員工有空閒的時間作調整。我自然不會笨到和那位先生說我每個星期的排班時段不一樣。

 

接下來幾天，總算是回到了生活正軌。

請容我再次自我介紹。

我松野椴松今年21歲，是個極其普通的平凡大學生。讀書、玩耍、打屁是我生活的基本內容。

啊，找女朋友是目前最重要的一項。

 

沒有再見他來店裡，不過同時段的小姐姐還是十分有毅力不斷詢問，他怎麼不來了、難道他不喜歡喝我們的飲料……點點等等如此這般的問題。

哈哈哈，這我真的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不過他最好挑在不是我值班的時間來，省得看到他的臉就來氣。

 

這天，我一如往常盼望著屬於我的春天趕快到來時，有位年輕女子走進店裡，她身穿簡便的及膝白色長裙，搭配粉色針織衫，綁著兩股麻花辮子，簡直是天使啊，治癒了我前些天的鬱悶。

「小姐?請問要喝什麼?」我拿出我最有自信的笑容，笑吟吟望著她。

「诶……」她看著我好一會兒，好像在努力想著什麼。

我有些困惑，但依舊禮貌開口，「請問有需要幫忙的嗎…?」

「啊，不、不好意思……」她羞紅臉，「我要一杯焦糖瑪奇朵。」

「好的，請稍待。」

 

我用眼角餘光打量，她有著充滿稚氣的漂亮臉蛋，舉手投足也都十分得宜，看起來年齡應該和自己差不多?老天爺終於可憐我給我送來個這麼可愛的女生嗎?不誇張，我現在感動得簡直要直接哭出來了。看來我平常還是有做好事的嘛。

 

「讓您久等了，這是您的焦糖瑪奇朵。」

「謝謝。」她禮貌性地對我微微一笑。天啊，套用個網路上的用語，我大概要光速去世了。

但問題是，要如何要到她的聯絡方式呢?直接問感覺太過刻意了，她這麼可愛的女生，一定有許多追求者，對於那些死纏爛打的蒼蠅肯定避之唯恐不及，所以我絕對不能成為那些人的同類，得想出個最出其不意的搭訕方式才行。

 

很不幸的，我完全想不出任何好法子，頂多經過她身旁的時候對她釋出我認為最最溫暖的笑容，而她也只是出於禮貌地微笑回應我。

不出意料地，沒有任何實質進展她就離開店了。

松野椴松你這個孬種，連個女生都不敢搭訕你還是男人嗎?明明就在眼前卻只看不吃，就如同把漂亮精緻的草莓蛋糕砸在地上一樣浪費。

 

認真想想，我的生活還真是一事無成，成天做著重複性的事情，反反覆覆、來來回回，好像在拚命追求著什麼，回首看看卻什麼也沒留下，僅僅安居於現狀，沒一件合自己意的好事發生。

我在心中罵著自己，但這當然也毫無意義。

看來好運還是沒能降臨在自己身上。

 

「各位再見。」

「晚安囉，椴松君回去路上小心。」

我揮揮手，走出店門後，發現那個人倚在一輛車上，明顯是在等我下班經過。我的腦袋瞬間開始高速運轉，要無視他嗎，但要裝作沒看見又太麻煩，而且我也不想為了他而繞遠路。我放棄地想著，反正最近他也沒那麼煩人了，跟他說說話也不是不行。

「你有什麼事嗎?」我走近他。

「你竟然會主動找我說話，本來想說如果你無視我，就直接把你拖進車裡。」他一副認真的口氣。

「你是要誘拐犯罪嗎?還拖進車裡勒……」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今天又工作到這麼晚?」

「嗯。」

「那麼晚了怎麼不直接回家休息還來這裡啊真是的。」我嘆了口氣，真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我歪頭想了想，翻找著後背包，拿出從店裡帶出來的罐裝咖啡，「這個給你。」

「哦…?」他瞇起眼，眼神在我身上掃過。

「怎麼?你不想喝嗎那還我。」我剛伸手要拿回咖啡時，他立刻移開了手。

「我沒說不要。」

「那你至少表示一下啊。」真搞不懂他腦袋的構造，「所以，你找我什麼事?」

他直直望進我雙眼，沒有回應。

我忍不住又在心中嘆氣，為何與他的對話都會在瞬間斷掉陷入一片靜寂，他其實是不太會說話的人嗎?

「那我──」

「你今天有點反常?真不像你。」他搶在我敷衍他之前開口。

「有嗎?你又知道我平常是怎麼樣?」我挑眉。這是在我面前故意擺出大人的模樣嗎，講得好像很懂我一樣。

「至少從你今天對我的態度看就不太正常。」

「哈?」

「你之前對我都表現出十分厭惡的表情，但今天居然還給我飲料。」

我無言，「你莫非是M?」

「M?」他一臉困惑，「那是什麼意思?」

「算了不重要。」為何他好像意外地很單純。

「總之我先走了再見……唔…」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馬上抓住我後襟，「上車。」

「不要，我要回去休息，你不也工作一整天了嗎?」媽媽這人好難溝通啊。

「雖然是很累沒錯，不過我有件事想問你。」

「要問在這裡問不就好了嗎?」我差點又要白他一眼。

「……」

「好好好，那就上去吧，唉……」為什麼你就是抝不過這個人呢松野椴松。

大概是因為隱約感受到他想要人陪的心情吧。

 

然而此刻，我開始後悔我三十分鐘前所做的決定。

誰能來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把我載到你家?!

「呃……」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個人真的過得很好啊，有房有車，要不是他那種爛個性，肯定有很多女孩子搶著要吧。我立刻聯想到店裡的小姐姐，不曉得若她們領教了他極致糟糕的個性還能不能接受。

 

客廳的燈沒開。

是我要求的，感覺這樣才能放鬆點，反正窗外的燈光就足夠亮了。我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一邊伸展著雙腿一邊忍不住探頭探腦，接著他將剛剛我給他的咖啡倒進兩個作工精細的小咖啡杯中，並遞了其中一杯過來。

「謝謝。」我輕啜一口，放下杯子，「說吧，到底想問什麼?」

「我是不是很惹人厭?」

我差點沒把咖啡打翻，雖然不意外這人是直球類型的，但這樣問也太過直接了吧?

我清了清喉嚨，「嗯?你怎麼會這麼想?」盡量以活潑的語氣問道。

「因為好累。」

 

聽到他這句話，我下意識轉過去看他，驚覺他的神情透著些微哀傷。

這氣氛有點沉重。

嘖，真不應該來，我不喜歡這種壓抑的感覺。

「我已經很努力了，但絲毫沒有實感。」他盯著眼前的咖啡杯，緩慢說著。

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我擁有好的工作能力，總是比別人還要苛求自己。」

「我的工作量很多，但若是別人做不來的我都會自願全部承擔。」

「有時真的看不下去，我才提出來。」

「很多工作進度都是有我撐著才不致落後，我幫了同事和部屬這麼多，但是他們只是表面感謝，私底下卻展現了十足的不滿。」

「就算是我也能感覺到其他人的不友善，但我不懂我哪裡做錯了。」

你就是錯在這裡呀先生，到現在還沒發現你除了工作能力100分其他都是0分嗎?

不過在他如此落寞的情況下，我實在講不出這般尖酸刻薄的話語。

 

「每次有活動我總是被蒙在鼓裡的那個、原本討論熱烈的氣氛也會在我踏入辦公室的瞬間凝結。」

「除了承受工作的壓力，也要接受被其他人排除在外的冷落。」

「真的好累。」

 

真是敗給你了。

 

「你只是有個缺點，就是太高傲而且說話太直接。」我開口。

「我討厭拐彎抹腳。」

「也不是要你拐彎抹腳，就是不要以高姿態對待別人。」我耐心地說。

「我不覺得我有高姿態。」

我開始懷疑他的童年都是怎麼過的，導致他一點自覺都沒有。幸好當初我跟著媽媽。呸呸呸，扯遠了。

 

「你說別人做不來的你會自願全部承擔，但其實你是怕別人扯後腿才這樣的吧?」

「當然。」秒答。很好。

「這麼做是變相不相信他人的能力，再加上你的口氣一定很差，別人難免認為你是仗勢年紀輕就受重用。」

「口氣差?」喂你不要一副“有這回事嗎”的表情，知道我正忍著乾脆一拳打過去的衝動嗎。

「比如試著回想一下我們遇見以來直到目前為止你對我說過的話。」

看著你緊皺的眉頭，我知道沒戲了。我倏地站起身，居高臨下看他。

 

「聽不懂人話嗎?」

「你過來。」

他一楞一楞的。

 

我不理會他繼續說下去。

「快點。」

「你怎麼搞的?」

「給我。」

「叫他過來。」

 

「你的說話模式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感覺很差吧?」我說著又盤腿坐了下來。

他撇開眼，像是孩子般賭氣不承認自己的錯。

「沒有人是不孤獨的，只是你承認與否。」我喃喃說著。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楚，又轉過頭來。

「沒事……你能夠意識到代表你還有救啦!」我打了個大哈欠。明明我年紀比這個人小，為何是我在對他說教啊?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其實，你肯直視自己的孤獨就是件不簡單的事啊。

「你做的很好了。」比起我。

 

在黑暗中，我撐不住沉重的腦袋，意識逐漸遠去。

因此，沒看見那個人脫下堅強冷漠的面具，無聲地流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