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人是一種不會死亡的人類。
準確些說來,亞人是能夠在死去後再次重生的人類。
因此,亞人擁有一般正常人類都不可能有的體驗,那就是「完全復甦」。
要問復活是個什麼樣的感受?
感動?喜悅?安心?慶幸?
若你的腦中浮現了這些詞語,那麼你真的必須由衷感謝自己是生活在一個多麼美麗安好的世界。
在那樣的世界中,那種例外被稱作奇蹟。
而在永井圭的世界中,這是被凌遲虐待的藉口。
多年以後,若是問起永井圭這一天的復活經驗,他絕對會狠狠瞪回去並且不發一語。
貪婪地想要將空氣統統吸入肺中,卻因過於急促而暈眩。
大口大口地喘氣,如同即將溺斃的性命拚盡最後剩餘的所有力氣,只為抓到一塊浮木。
這情況異常不對勁。
當肉體重獲生命,身體機能得以再一次運作,那個狀態理當是安穩安定的,但這一次的復活卻是垂死的寫照。
接著,圭迅速意識到自己被束縛在密閉實驗室中的手術台上動彈不得,任人宰割。他看著儀表板上的數字急速升高又陡然驟降,隨著數字的高低及顏色變化,深刻感受生命被掌握在周圍的陌生人手中,用盡各種方式殺死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我必須忍受這般折磨?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疼痛、死去、再重生。
恐懼、死去、再重生。
發狂、死去、再重生……
反覆的迴圈使永井圭逐漸感到麻木。
那個儀表板不過是與自己的肉體相連,而他的身體將會忠實呈現面板所顯示的狀態。
第一百三十三次復活,偶然間飄忽進耳裡的話語讓原先渾沌的內心像被人投入大石,雖然引起了驚波巨浪,但正是那股重量讓圭有了生存的實感。
──那位少年被關押在觀察室中,上頭尚未有指令指示下一步動作。
圭感到心臟突然緊縮,痛苦得喘不過氣。
得……去救他……我…必須……救他…
「啊……啊啊…你…們……」從圭的嘴中發出了幾個單音,旁邊的研究員們不以為意,繼續手上殘忍的實驗,而圭的慘叫聲仍舊迴盪在整個空間中。
再次睜開雙眼,永井圭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完全沒有光明的地方。
我現在是被丟到了荒郊野外?還是只是被監禁在建物的密室中?
政府大費周章要抓捕亞人,有兩種可能,一是排除異己阻絕後患,另一是賺取利益。
但老實說,亞人本是一種無害的物種,且有充分資訊顯示,亞人的身上藏有數不盡的利用價值,因而可以推測政府不可能讓我一輩子被關在小密室中,被丟棄在荒郊野外更不可能──也許自己到底被丟到何處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人將我放置在與外界完全隔絕的空間,沒有光明、食物、水,作為活下去的唯一擁有物是空氣。
雖然此刻我還能冷靜分析目前情勢,但人類要在全然黑暗的環境中生活是很困難的,先不說有沒有基本存活的要件,光是要在這種環境生存就要承受龐大的壓力與恐懼,面對著除了活著其他什麼事都辦不到的生活,還不如死了痛快。
圭稍微挪動身體,確認身子並沒有被固定住,為了尋找光源、收集逃出去的資訊,想坐起身頭卻猛地撞上了硬物。
「嘶……好痛。」摸了摸四周,發現自己不僅僅是被關在了個「小房間」而已,而是躺在類似停屍間的鐵床上。
「哈……果然只是他們自己要休息,先把我暫放在這兒了?」
說到底,那些大人只是自以為聰明罷了。
連適量的麻醉劑都不會注射,讓珍貴的實驗動物自行提早醒來,那些人是白癡還是怎麼著。
再過了一刻鐘,圭聽見了混雜的腳步聲逐漸靠近,於是維持原先的姿勢,假裝仍沉睡著。
某人將床位拉了出來,圭能夠感受到刺眼的燈光照在身上。他瞇著眼透過纏繞身子的繃帶打量周遭。
只有兩個人。
「喂,你這麼拖拖拉拉,等等他突然醒了怎麼辦。」
「不會啦,劑量不都算得很精準嗎?你小子這麼膽小還敢來這裡工作。」
「我不是膽小──噗啊…?!」
「什──」
永井圭抓準時機,從床上飛踹了過去,第一人隨即摀著臉倒下,另一人吃驚轉頭過來卻也來不及反應,直接挨了一拳。趁著兩位研究員倒地之時,圭飛快抓起旁邊桌上的刀子與釜槌。
「你們最好配合我,否則可別怪我。」圭眼神冷冽,眼中透著無比的理性。
「你以為你一個小毛頭可以對付我們?我們可是有麻醉劑──」
「但是你們現・在手上沒有吧?」圭冷冷望向大人們藏在背後的雙手發抖的模樣。
「幫助我是你們最好的選擇,再不快點──」
此時一震巨響,整棟建築都震動了起來,接著是由遠處傳來的此起彼落的槍聲。
「嘖。」圭看向四周,這一帶還尚未有直接危險,然後他轉向跌坐在的的研究員,臉上帶著無比厭惡的表情,像是光是看到他們的臉就噁心反胃,「所以說腦子不好使真的不是好事。」
「發、發發生…了什、什麼事?」其中一位研究員下巴顫抖著,話都說不利索了。
「剛才不還好威風的樣子?看看現在是怎麼了?」圭居高臨下,將刀子對準對方的鼻尖,俯視著。
「嗚……!」眼看另一名研究員想要趁機逃跑,圭馬上伸出右腳絆倒他,一個正好,頭頂撞上了不知名的凸出物,痛得無法行動。
「我說,你們搞得清楚現在的狀況嗎?」圭用著一貫的冰冷語氣,話語中透露著一絲不耐,而大樓的廣播響起了人聲,不知是否是收訊問題,廣播摻雜著大量雜音,斷斷續續難以聽清。
眼見兩人都呈現驚恐狀態,圭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有個危險的男人來了,無論是頭腦或是力量,這裡大概沒有人能勝過他。」
圭稍微頓了下,「除了我。」
兩人依舊微張著嘴,一動不動仰頭聽著他說話。
「告訴我,你們知道另一個被抓來的少年嗎?」
「……」
「…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頭上受傷的研究員好不容易恢復說話能力,又嘴裡吐不出象牙。
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逼近了那人眼前,刀子幾乎已經抵在了那人脖子上。
「你還搞不清楚狀況?那個男人大可殺了你也不會有任何愧疚感!」
「現在看起來要殺了我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永井。」一直沉默的研究員突然舉起手指了某個方向並開口,「那位少年在比這裡更過去的房間裡。」
「喂…!」
那人不理會另一人繼續說,「你快過去找他吧,待會兒會給你指示逃出去的路。」
「……你說的是正確無誤的情報?」圭放開了受傷的研究員,轉向另一人。
「千真萬確。」
下一秒,永井圭奔跑了起來,向著那個所在。
有海的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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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問我圭是不是就包著繃帶啥也沒穿就跑了。
就當作他出去前換回衣服了唄。寫出來就太出戲了(